奥里登悄悄来到了南海镇,在确保钱上船后我也将笔记本和审讯记录尸检报告给了他。
他没有跟我耍心眼,这也是后来我力保他一命的重要原因。他虽然蠢,但并没那么坏。
“你还是得小心点。”分别之前,我再次提醒他。
他停下了翻看笔记本和审讯记录,“你还想说什么?”
“你的敌人太多了,有些在明面,有些在暗面。”我指着他手上的东西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你还有所保留?”他诧异中带着些许的愤怒。
“我自己不会调查么?”我哼了一声。
“你……”他瞪着眼指了指我。
我摆了摆手,“行吧,也算是对你诚信的奖励,我告诉你一些。”
他脸上的表情跟小孩一样,有点呆呆的。
“你有个亲戚住在这里,你知道吗?”我说。
他摇头。
“笔记本上就有他的名字。”我说,“他叫伊斯登。”
他竟然一脸疑惑。“你……调查过他么?”
“小心这个人。”
奥里登似乎醒悟过来了,“他是杀死弗莱德的凶手?”
我点点头,“证据表明,他应该就是,但我感觉幕后还有其他操控者。”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你说过,有人袭击过我。”我指了指身上,“那些家伙是从吉尔尼斯雇佣来的。”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惊讶。
“这些杀手是吉尔尼斯一个叫高弗雷的勋爵的私人武装。”
“你怎么不早说?”他脸上表情凝固了。
“你知道?”
“我不知道!”他提高了声音。
“现在知道也不晚,这些人应该就是弄死弗莱德的人,而雇主……就是伊斯登。”
奥里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伊芙这个小骚货就是伊斯登的人,她一直给伊斯登传递信息。”
“她父亲会不会也是同党?”
我摇头,“大概率不会。”
“这么确定?”
“据我所知她父亲身体可不怎么好。而且他没有儿子。虽然他努力想弄出一个来,但他的夫人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奥里登此时被“聪明神”附体,他陷入了思考。
“但我一直觉得伊斯登背后还有人,可究竟是谁这事我暂时帮不到你了,这事需要你去查。”
“你觉得是谁?”他盯着我一脸的严肃。
“弄臭你弄垮你弄死你这种事他自己根本做不来的,我也不认为他有如此大的魄力,能力,和财力。所以这种事必须要有人帮助他支持他,哪怕是在某个节点稍加帮助。”
“这我知道,你别废话!你怀疑谁?”
“你的大债主。”我指了指远处还被夜幕笼罩的海港。
“曼德尔公爵?”王子殿下灵光一闪。
“你还欠他钱?”他的话直接叫我皱起了眉头。
他不做声了。
“南海郡的确是曼德尔家的,可现在这里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这个对手不光有钱,而且势力巨大,你欠了他很多钱。”
“巴罗夫?”他终于说对了。“不可能吧……”
听到他这么说我只能摇头。
奥里登盯着我看了好久,他并非眼神呆滞,很显然他在思考。“你有什么证据?”
“你还记得塔伦米尔是怎么换的主人么?”
“我需要确切证据。”他显然还不信。
“有确切证据的时候估计你已经要死了。”我很严肃地说。
“你觉得现在支持你的人很多么?”我问他,“在这个时候,你能给巴罗夫家什么的恩赐?除了等你当了国王之后封他为大公之外,你还能给他什么好处?”盯着他的眼睛我点了点他的肩膀,“我说的是实质的恩赐和好处。”
“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巴罗夫家族现在势力有点太大了?”我又进一步说道。
“当你的支持者越来越少,那些骑墙派墙头草会用脚投出对他们最有利的一票。”
奥里登年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慌。
“王子殿下,你的身边没好人的。”我说:“你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面露苦色,“你是怎么调查的?”
“你手里拿的就是我从伊斯登家的保险柜里偷出来的。”我指了指他:“只要我想,我就有办法。”
“那你能帮我再继续调查调查么?”
“那你身边还有确实信得过的人么?”我看了看远处的四个护卫。
他沉默了。
“既然这样我会跟你单线联系,在你被人害死之前我会把我调查的全给你。不管是伊斯登还是巴罗夫。”
“另外伊斯登要杀我,而且不止一次,这个仇我不得不报。”我说道。
他点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肯定的微笑。
“这件事是我的私人恩怨,但也是对你诚意的回馈。”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
“你想怎么做?”
“在我离开这里前,我会处理好他,我拿到手的资料会给你,但钱,我留下!”
“没问题!处理好他!”奥里登微笑着看着我。
本来我还想嘱咐他一句未来他要怎么接手这里,怎么扩大势力,怎么跟南海郡的公爵搞好关系,但转念一想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一个警告。”我指了指他的裆,“在你坐稳王位之前,你这玩意尽量别拿出来而且还让别人攥在手里。”
你知道这时候奥里登脸上啥表情么?哈!
“你拿出来的次数太多了,而且你爽的时候说的话也太多了。”
他脸上的尴尬根本压不住。
“当你真正想商量事或者有什么计划什么打算的时候,闭上嘴吧!更不要找女人商量,尤其是身边的姘头。”
“你什么意思?”
“她下面那张小嘴里可藏着刀片这事你不知道吧!”我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有些尴尬却一脸难以置信的男孩。
他虽然已近三十岁,跟女人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他依然还是个男孩。
奥里登的到来给我带来了资金,也带来也一个我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奥里登前脚刚走就有人找到了我。
我都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身边不光有我一个眼线。
这次找到我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而是五个。别人我不认识,但那个女人的脸我绝不会忘记。她身边的那个光头根本就不需要记住他的脸。
他俩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孤狼”不想跟我客气了。而出现五个人的意思也很明确,要么弄死我要么活捉我。当然个人感觉他们想活捉我的可能性更大。
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前些日子被我弄死的家伙叫什么。不过现在我已经忘了他叫什么玩意了。
都过了这么多年那一男一女对我的恨意丝毫未减,这一照面根本没有废话,几句冤家路窄之后就动手了。他们是奔着弄残并活捉我来的,我也没有丝毫留手,完全是奔着弄死他们去的。
他们人多,在并不宽敞的巷子里他们也占优势,可那晚我杀意骤起,一种强烈的暴虐情绪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当年在希尔斯布莱德大屠杀那晚的那种失控感。
其实我不该将他们五个赶尽杀绝,但当时确实没控制住,呃……至少不该下手那么狠。
毕竟身体组织掉下来之后确实就装不回去了,而这种破碎也着实会让他们的首领感到极大的挑衅和莫大的侮辱。
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在南海镇这地方他们安排了将近二十人,这两次我就报销了他们三分之一的手下,这种比例的损失对任何一个组织来说都是完全无法被容忍的。我也相信这种事情在他们拉文霍德的历史上是极少出现的。
所以你们应该能猜到,接下来我的处境会变得有多糟糕,而现实也确实如此。
两次毫不留情的反抗让拉文霍德对我零容忍,所以第三次接触的时候他们应该是调动了南海镇周围所有能调动的人。
我想问你,你猜为什么没有安排南海镇剩下的那十几个人?
哈!
因为怕耽误了劳伦斯和肖恩所以我尽量一直独来独往,他们很容易找到我住的地方,其实我不愿意跟他们纠缠,那晚他们闯进我的住处之后我还好言相劝了几句,并告诉他们我无意跟拉文霍德为敌。
但是结果是什么呢?
他们嘲笑我并让我乖乖束手就擒。我理解他们十几个人一起必定是信心百倍,甚至感觉手到擒来。但他们错了,束手就擒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
你问我怎么活下来的?
呵……那天我没有后路了啊。
而且,那天我也受伤了。
那晚发生在我租住的居所里的厮杀既不精彩,也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地方。只是后面找人来收拾那摊杂碎确实是挺麻烦的。
看着他们收拾地上的内脏刷洗地板上的血污,我忽然想明白了两件事情。
其中一个就是我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我得赶紧离开。毕竟我的手下的命可全都是很金贵的。
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另一件则是我现在首先要得到的不是人,而是钱。
这里或许没有我需要的人,但有足够多的钱。
三天后。
我坐在港务局旁边旅社三楼的窗边看着劳伦斯租赁的最后一艘船停进了港内。
“到时候会挂绿灯。”劳伦斯指着船说。
“每条船的船员分工都明确了么?”。
他点头。
“船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好了。”
“我说火器。”
“没问题了。”劳伦斯回答。“这里的火油已经被我们买空了。”
“给家里的钱都寄回去了么?”我盯着他。
他深深点了点头。
“过了今晚可能就没回头路了。”说这话的时候我选择了移开视线。
“从来就没有什么回头路。”他笑着说道,“我愿意跟你走。”
宵禁已有两个小时,探子前来报告车队现在已经进城了。
今晚的活动也正式开始了。
跟劳伦斯穿过一条条黑暗的巷子来到城东北方巴罗夫家的别墅附近。这是巴罗夫家在南海镇的商业总部。
曾经巴罗夫的家主,阿比盖尔·巴罗夫在活着的时候从不来这里,只有他的儿子阿历克斯·巴罗夫来过这两次,这里一直是由一个叫苏拉曼·基德的大总管打理。虽然这座别墅几乎就是他的个人住所可这栋别墅的三楼他永远没有居住的权利。
今晚的月亮并不圆,但两弯月牙释放的月光已然足够。
巷子的阴影里站满了人,所有人嘴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当一个手下回来说投饵已过一小时,我率先走出了巷子。
饵料是用来毒杀院子里用来护院的狗的,我率先翻进了院子,解决了院子里的看守之后打开了院子大门。脚上裹着布的手下们迅速进了院子,一拨人去收拾别墅外面下人宿舍里的仆人和护卫,另外一拨二十几个人随我进了巴罗夫的大别墅。
我只给了他们两分钟的时间,别墅外面的那几十人是为了让那些下人们都闭嘴,尽量不要发出喊叫尖叫哀嚎或者任何尖锐的声音。而跟随我的这二十几个进入别墅的则为了控制别墅里的人。
两分钟,一百二十秒,时间很短,可能做的时间却可以很多。当外面跑进一人对我说外面全解决的时候已经超时了半分钟。别墅里面的人全给绑起来押到了别墅下面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灯火通明,苏拉曼·基德被吊了起来,他的妻子和孩子则被蒙住了眼睛绑在一边。他们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很让我满意,这样比较好问话。
呃……
一般人面对拷打是坚持不了一点的。
真的很简单。
苏拉曼先生将我想知道的吐了个干净,这栋巨大别墅的二楼和三楼之间有个专门的通道,通道可以进入这栋别墅中心的夹层,这个夹层建设得非常巧妙,它建设在建筑中间,外面房间包裹着中间的空间,众多的房间是最好的掩护,真的难以发现房间中间竟然还有这么个夹层。
夹层联通着三楼和地下室,地下室下面则还有一个隐藏的地下室。当我走过夹层看到地下室摆放的一箱箱的黄金白金,一块块的金砖银砖,一箱箱的各种珠宝财物时,说不心动是假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宝。
我都按捺不住更何况是我那些手下,他们看到那反着光的黄金时我清晰地听到了他们发出的根本压抑不住的笑声。
劳伦斯全权指挥押运这几十车大箱子到码头上。时间刚过半夜,再有三个多小时就天亮了。我则赶紧前往了下一个地方。
你问的这个问题挺好,在运送过程中难道不怕他们偷藏一箱黄金或者直接携款潜逃么?
说真的,不怕!完全不怕。
你们有知道原因的么?
哈!
你们这些家伙,都是些良民,最多也就是些无赖地痞,但凡你手上沾上人命,而且是杀人越货的勾当的时候,你是绝对不会想着脱离组织的。相信我的话。
我这种人只是特例。
那天晚上我其实真挺忙活的,搞完这个大户之后我要去找的不是别人,正是伊斯登。
伊斯登的家完全没有巴罗夫家这么豪华大气,但这种独栋独院的房子也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
进他的家也并不困难,还是一样的套路还是一样的方法,该闭嘴的闭嘴,该抓起来的抓起来。全拖到地下室后一个个的都可老实了。而且伊斯登家里的仆人和护卫跟刚才那家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当我到达伊斯登家的时候已经全都控制住,而且该搞到的也已经完全搞到了,替我做事的家伙叫尼森,他是肖恩身边伙伴中的其中一个。
你们还记得么?遇到肖恩的那天我在房间里遇到了三个人,尖下巴的叫艾迪,那个两米的大块头叫詹姆,眉毛有疤的男人叫盖奇。有个不在场的家伙,他则是肖恩的第四个朋友,他叫尼森。
跟肖恩坦白整件事情后,他把尼森留给了我。
尼森从不说笑,他很沉闷,年纪不大,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快五十岁了一样。
他的眉毛很浓,有点眉压眼,眉骨很高,这种人眼光比较高,但他对我的态度很是不错。
尼森的做事风格有时候跟我很像,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跟我更像,很多事他都能想到我前面,包括今晚的行动。这也是我决定相信他的原因。
他做事非常麻利,从行动之前的准备到行动结束,他带来的这几十人,尤其是紧跟他一起行动的那二十来个人让我非常满意。
因为尼森告诉我这几十个兄弟几年前参加过比这更大的行动。
呵呵。你们应该能猜到是什么,对吧!
审讯的环节也完全不用我操心,他一个人全搞定了。
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一个个的箱子被整整齐齐地绑在了车上。
我喜欢话不多但做事麻利的人。
伊斯登家里的钱跟巴罗夫家比是完全比不了的,不过这些钱养活五六百人的三十年生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我在他身上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对奥里登的承诺。
我这人不是很喜欢强迫别人,他们在我面前往往都是自愿或者比较自愿地奉献给我或者告诉我什么。
伊斯登也是一样。
因为他还是蛮配合的所以我也就没过分为难他的女人们。当然了,伊斯登这种人渣对他的女人们是不会有多少怜悯的。
将伊斯登打晕也塞进了箱子里后跟随着那些钱一起被运往了码头。
哎!终于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了。
果然还是有聪明人。
夜晚宵禁之后是有巡逻卫队的,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人给引走。
比如纵火。
我是不是很坏?
你们以为我放火烧的是老百姓的家?我没那么下作,挡我道的人我会宰掉,但普通人我没那么残忍随便就弄死人家。
我烧掉的是市政厅和几个仓库。我精心挑选的运输路径可以确保这些车几乎畅通无阻,而为了确保运输通畅在运输车队周围探查消息的人不少于二十个。
还有一点,就是此时城里的防备其实空虚得很。
挂着绿灯的船只就是我们的船,而最大的那艘挂着两盏。今晚所有的金钱将全装到那艘船上。
两波人将所有箱子装上去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等天再亮一些那些出港打渔的船就会陆陆续续回港,那时候码头会比较拥挤,现在正是退潮期也是出港最好的时候。
昨天提前跟码头报备了夜晚装运货物的申请,在装好之后码头开具的通关文件也拿到了手。
可以出港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南海镇北边好几处冒出的烟越来越清晰可见。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下令升起了旗帜。我所在的这艘船率先出港,剩下的七艘也紧随其后陆续驶出了码头。
我让尼森打开了装伊斯登的箱子,我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人将他揪出来用锁链锁在甲板上,让他看着码头渐行渐远。
他看到劳伦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而当我蹲在他面前告诉他我的名字的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